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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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譚璐的動員工作效果甚佳,劉大昆總算同意去電視臺參加“重頭再來”離婚男女速配節目,雖然十分勉強,可岳子行和譚璐還是興奮異常。

上班的時候,岳子行想象著以後的好戲,不由得嘴角泛笑。

菜菜問,皮特你怎麽偷著笑?是不是撿了錢包碰上艷遇了?岳子行說,撿了個錢包,空的,碰上個艷遇,醜的。

菜菜和程輝都笑。

岳子行不想讓他倆知道這事兒,因為他不想讓同事了解或介入自己的朋友圈子。同事是同事,朋友是朋友,二者不可混為一談,所以他很少在同事中交朋友。這是普通白領階層的不二法則。

菜菜的瑞典語日益精進,已掌握了不少單詞和簡單句子。每當斯文森得閑,她就前去請教和切磋,時不時地嗲上兩聲,有時還穿著緊身低領的靚衫,白森森的乳溝風情萬千,也不知道斯文森眼睛一花掉沒掉溝裏。

岳子行承認菜菜很優秀,可他就是看著她不舒服,相信程輝也有同感。她雖然有些散漫和黏糊,但工作有熱情有活力,使兩位先生黯然失色,因此深受斯文森賞識。菜菜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外企和商社做,美德韓日等國的機構讓她轉了個遍,若沒有超人的能力,不吃各式的苦頭,根本混不成現在的模樣。不過在男人眼中,女人太優秀就不怎麽可愛了。

菜菜在同事面前總是小心地隱藏著過去,從來不讓人了解和窺視,所以岳子行和程輝都不清楚她到底有幾個男友。她的暧昧電話最多,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,一下班就匆忙赴約,當然不總是奔向同一個男人。戀愛中的女人是幸福張揚的,光彩照人的,愚蠢遲鈍的,可她似乎哪一項都不沾邊兒。菜菜對男人只用力,不用心,不太索取也不太投入。也許她是個愛情的老油條,只是用愛情愉悅自己或打發時光;也許她也曾遭受過挫折,看破紅塵後只是盲目地在愛情的單行道上奔跑,至於能跑到哪裏根本就不重要。

岳子行當初之所以想把菜菜介紹給劉大昆,是因為大體覺得她各方面條件都還不錯。現在對她有了一定了解,發現她一點兒都不適合劉大昆。

上午開brainstorming(大腦風暴)會時,斯文森提出了一個大膽設想,即讓船燃公司參股大連路爾公司。該公司是國家部屬企業,壟斷經營船舶燃料的供應業務。他們一旦參股,路爾公司就會很快打開局面就。大家就此事展開討論,除了廖國剛沒表態外,其餘人都支持這個想法。廖國剛想,船燃公司如果參股,海供集團就會淪為最小的股東或直接出局,這等於砸海供集團的牌子,也是砸他的飯碗。他心裏著急,表面上卻看不出來。這是國企領導的風格,深藏不露,後發制人,不象斯文森那些老外,就事論事,直舒胸臆,讓人覺得有些傻冒。按理說,斯文森不該在這樣的會議上討論如此重大的的議題。他這麽幹,是想讓廖國剛私下裏將信息傳到海供集團高層,給他們施加壓力,讓他們為取得營業批文多做工作。

下班後,程輝要請岳子行和菜菜吃晚飯,說他女友回沈陽老家了,自己一個人悶得慌。菜菜說現在吃飯太早,不如到哪兒先坐會兒。程輝說,你們說吧,指哪打哪。菜菜說,我想去看看你的狗窩。程輝心裏不情願,但又不好意思拒絕。

岳子行跟著程輝和菜菜上了出租車。剛才程輝提到沈陽時,岳子行又想起了倪約,下意識地想讓程輝的女友幫忙找她,反應過來後暗笑著想,你怎麽傻成這樣了,那麽大個沈陽城,警察牽著警犬也不好找呢。

出租車駛出繁華的人民路,經中山路拐上東關街。一天的勞作和煩惱都被車輪碾碎了,輕松和自由撒滿一路。岳子行已經習慣下班後在外面游蕩了,原來他總是常年累月地在公司、家庭和譚璐之間作三角形穿梭運動,勞頓而無聊。如今他發現,獲得快樂的方法其實很簡單,那就是改道,開辟幾條新路線,多走走看看沿途風景。要是改道的話,馮箏和譚璐肯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看,他也一直心有顧忌,可他後來才明白,很多看似難纏的事情,心一橫也就過去了。

程輝租住的是一室一廳,家具和廚具都很齊全,整潔而溫馨,一點兒不象未婚男女的臨時蝸居。程輝說,除了那個布制簡易衣櫃和皮箱是我們倆的,別的都是房東的。岳子行看見床頭和書桌上堆著各種外語書籍,都是些TOEFL和GRE考試的輔導書,就對程輝說,不是在辦簽證嗎,咋還看這些東西?

程輝說,作下病了,不看這些睡不著覺。

岳子行說,等你出國了,這些書都處理給我吧。

程輝說,處理啥呀,送給你了。

菜菜問有沒有撲克,程輝說好幾副呢,有動物,美女,風景,你想玩哪一種?菜菜說玩動物吧。兩位男士聽罷爆笑不止,氣得菜菜拳腳齊出。

程輝忽然想起了什麽,掏出手機在窗臺上擺置了半天。他說這屋裏沒信號,窗臺上只有一個位置有信號,稍微偏點兒都不行。岳子行和菜菜都覺好奇。程輝說,剛開始不知道窗臺上有個位置有信號,就用大棍子綁個網兜,把手機挑到窗外去,用耳麥通話,滑稽透了。有一回朋友來多了,一次挑了七個,電話一響,都不知道是誰的,把網兜撤回來一個個地看,笑死了。

菜菜說,別管手機了,好好玩牌吧,反正等會兒就去吃飯了。

拱豬的時候,程輝和菜菜故意整岳子行,常常是程輝剛把豬給岳子行,菜菜的變壓器隨後就到;或著是岳子行想收全紅,他倆偏不成全他。結果,岳子行幾乎每一把都是負分最多,輸一次就用唾沫往臉上貼紙條,實在貼不下了,菜菜就往他脖子裏塞。

岳子行說,我的臉對唾沫過敏,愛長癬,你倆饒了我吧。

玩了一會兒,菜菜忽然說,你們看公司能黃嗎?

程輝說,黃了好,能拿不少賠償金。

菜菜說,這種情況不一定有賠償金,有也不會太多。你多好啊,拍拍屁股走人,我和皮特怎麽辦哪,皮特還拖家帶口呢。

岳子行說,那就留個心眼兒,偷偷找地兒吧。

程輝說,有那麽嚴重嗎?瑞典人不會讓路爾黃的。

菜菜說,事情明擺著,國家不可能放開這個領域。我有朋友在一家外國油品公司,他們想搞加油站,多少年就沒幹成,到現在只能幹點潤滑油什麽的。批文下不來,又沒有其它業務,公司只有關門大吉。瑞典人不傻,現在是開一天門就幹耗一天的錢。

岳子行說,斯文森今天上午提的那個方案有戲。

菜菜說,我看也有戲,船燃公司真插進來,海供集團哭都找不著調。

程輝說,哭死那幫鳥人才好呢,他們沒一個好玩意兒。我透露個秘密,誰說出去就爛口條。當初瑞典人決定在大連投資前,曾花了五萬美元雇一家咨詢公司搞調研,結果那家公司連國家政策和行業法規都沒摸清,一份狗屎報告就把瑞典人給騙來了。你們知道那家咨詢公司的副總是誰嗎?多巧啊,是廖國剛的弟弟。若不是他搗鬼,瑞典人怎能放著船燃公司不理而去找海供集團呢?

岳子行和菜菜恍然大悟,破口開罵。

三人打完撲克,到外面找地方吃飯。岳子行的手機一來信號就有了馮箏的短信:急事,速回話。岳子行怔了一下,馬上往家裏打電話,沒人接。他有點發毛,趕緊給馮箏打手機,電話一通就聽馮箏沒好氣地說,特特的頭被小朋友打破了,我們娘兒倆剛從醫院出來。也不是什麽大事兒,你放心玩吧,不回來也行。

岳子行告辭了程輝和菜菜,急三火四地趕回家,馮箏正在廚房忙著做飯。特特在客廳看動畫片,頭上包著一塊紗布,上面有藥水滲出的痕跡,繃帶連頭帶下巴纏了一圈。

馮箏在廚房說,石頭砸的,差點兒縫針呢,沒做腦電圖,怕有啥後遺癥。

岳子行說,做什麽腦電圖呀,我小時候打破腦袋縫了三針都沒傻呢。

馮箏“咣”地把手中的菜刀墩在案板上,拔著嗓門說,說的輕巧,有事兒你哭都來不及!你知道嗎,我到幼兒園時,孩子正在那兒哭呢,傷口上粘著一張餐巾紙,都快幹了......馮箏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。

岳子行說,我早說換幼兒園,可你就圖這兒便宜,這下你高興了?

馮箏氣道,竟怨上我了,我省錢還不是為了這個家。你下班不回家,電話打不通,還好意思說。

岳子行不再搭理馮箏,攬著兒子查看傷勢。他先問是誰打的,又問還沒還手,然後氣哼哼地說,等爸爸哪天去幼兒園找那個小壞蛋,非打爛他的屁股不可。接著教唆道,好孩子,你怎麽跟爸爸小時候一樣傻。以後小朋友打你,你就給我還手,他踹你你踹他,他咬你你咬他,聽到了?

孩子乖乖地嗳了一聲。馮箏聽見岳子行在對孩子胡說八道,氣更是不打一處來,快步走到廳裏說,有這麽教孩子的嗎?虧你還念過書呢。岳子行抱著兒子,沒有還口。

飯好了,誰都沒心思吃。岳子行上床靜躺,不知不覺睡著了。

馮箏把孩子送上床時已經快十點了。她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,想早點兒睡,可一聽臥室裏傳出岳子行的鼾聲,立時沒了睡意。

今晚不用備課和批改作業,電視和電腦也都沒有打開,馮箏無事可做,只好孤單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生岳子行的悶氣,心想他下班後到底去哪兒了呢?和誰在一起?幹了什麽?她忽然想,何不看看他的手機呢?這幾天她悄悄研究了他手機的說明書,目的就是想查看他的手機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
以前,馮箏把岳子行放哪兒都放心。可現在不行了,岳子行一離開家她就有種奇怪的感覺,老是覺得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。上次為手機吵架後,她開始懷疑外面有個狐貍精的影子在牽他的心,勾他的魂。那個影子,看不見摸不著,卻又無處不在。岳子行一出家門,影子就跟在他身邊,勾肩搭背放浪形骸;岳子行手機響的時候,影子就躲在他的手機裏,鬼鬼祟祟地說話;岳子行睡覺的時候,影子就藏在他的枕頭下,教唆他不要對妻子溫存。那個影子,正用一只無形的黑手,慢慢地掠奪馮箏積攢了半輩子的財寶。

馮箏打定主意現在就檢查岳子行的手機。可還沒行動呢,她的心就開始狂跳了。長這麽大,她沒做過小偷小摸的虧心事,偷看丈夫的手機,的確需要膽量和勇氣。猶疑良久,馮箏終於橫下心,輕手輕腳到臥室取出岳子行的手機,關上門回到客廳。她覺得自己是個可恥的小偷,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兒,手顫得厲害。

岳子行的手機已經關了。馮箏一邊翻看手機說明書,一邊打開手機查看。先看短信,手機裏除了馮箏的短信外,別說是“我愛你我想你”之類的情話短信,就連黃色段子和廣告短信都沒有。再看號碼簿,號碼和人名大都不熟悉,總不能記下號碼以後挨個兒打電話考問吧。最後看通話記錄,發現三十條記錄中有兩個人被撥打的次數最多,一個是“大昆”,另一個是“王路”。

馮箏正想記下“王路”的手機號碼時,岳子行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,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,嚇得馮箏魂飛魄散,差點兒把手機扔出去。她想立刻關掉手機,可慌亂中找不到關機鍵,情急之際把手機塞到沙發的棉坐墊下面,又抓過一個墊子死死捂在上面。手機鈴聲頓時小了,隱隱約約象耗子在叫。

須臾,墊子下面的手機不響了,周遭重又沈寂下來。馮箏抹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,覺得自己剛才象是悶死了一個小活物。

早晨是經過大地的睡夢過濾了的,清新又富有活力。岳子行喜歡早晨,一到早晨他就可以離開沈悶的家。然而,歡喜只有片刻,和早晨一樣短暫。當城市又一次被人潮和車流攪亂的時候,岳子行心裏又開始重覆昨天的浮躁。焦慮、煩惱、空虛和無助象冬眠的蛇一樣蘇醒過來,慢慢纏繞和撕噬他。

岳子行打開手機不大會兒就接到了任紫月的電話。任紫月說,不好意思岳哥,很冒昧地給您打電話,我就是借您三千塊錢做手術的那個任紫月。

岳子行稍微有些意外。欣然說任紫月會直接給他打電話,沒想到這小丫頭真的打了。岳子行是通過欣然知道任紫月的,雖未謀面,但對她很有好感。岳子行喜歡她的名字,很美,其中還有兩個字與他名中的兩個字同音。另外,岳子行覺得她挺講究,借錢著急還,還想請他吃飯表示謝意。雖然這都是小事兒,但他卻很看重。

岳子行同任紫月客套了幾句,然後說,多大點事兒呀,飯不吃了,心意我領了。錢呢,就叫欣然交給朱旗,朱旗會轉給我的。

任紫月很失望,還想再多說幾句,岳子行說,就這樣吧,你好好工作,好好保重身體。一個人離家在外不容易,以後再有什麽事兒需要幫忙,就盡管支一聲。

接完任紫月的電話,岳子行的心情一下子飛揚起來。

岳子行通常比菜菜和程輝早到辦公室,今天也沒例外,剛坐下來,就見斯文森從辦公室裏走出來,憔悴得象個剛泅水上岸的海盜。他似乎在辦公室呆了一夜,紅著眼睛,亂著頭發,油膩膩的臉上閃著幽光。他的辦公室裏煙霧繚繞,陽光透射進來,煙霧便呈現出淡青色,在光線裏變幻游移。

這時菜菜和程輝結伴而入,大家和斯文森互問早安。望著狼狽的老板,他們沒說一句為他寬心的話。他們知道老板壓力大,心思重,為路爾公司也為他自己。他們也清楚老板不需要他們的安慰。這些老外表面上很紳士,骨子裏根本看不起中國人。他看不起你,你卻同情他,那不等於惡心他麽。斯文森簡單交代了兩句就走了。昨晚他真的在辦公室靠了一夜,想用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減輕內心的痛苦和惶恐。中國人讓他吃盡了苦頭。如果公司關門,他不知道回國後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麽。

菜菜說,太好了,又可以自由了,說罷將兩腳搭在辦公桌上,靠著椅背閉目養神。她穿著短裙和高跟鞋,沒穿絲襪,光著腿和腳,潔白光滑的皮膚閃著晶瑩的光,生動的肉感讓人不起淫心邪念都不行。

岳子行瞟了眼菜菜的大腿,心想這老姑娘在床上一定差不了。

菜菜今天沒換衣服,臉上似乎也少抹了點兒東西。憑岳子行的閱歷和經驗,他斷定菜菜和程輝昨晚沒分開過。程輝是個有品味的男人,但有品味的男人往往騷味兒更足。岳子行早就看出程輝不是個省油的燈,雖沒有證據,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力。如今這世道,有幾個老實的男人呢。幻想中,岳子行仿佛看見他倆醉酒之後回到程輝的袖珍住所,在程輝及其女友的床上輾轉騰挪。岳子行有些妒忌程輝,也有些輕視菜菜。雖然,基於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古訓,岳子行沒敢打菜菜的主意,但窩邊草冷不丁被窩邊兔吃了,岳子行還是惆悵得很。

菜菜睜開眼說,皮特,你兒子昨晚咋回事兒呀,沒啥事兒吧。

沒事兒,被小朋友失手打破了頭,皮外傷。

昨晚我還挺擔心呢,打電話你也不接。

珍妮的電話我不接,我不想混了?我晚上一進家門就關機,你打錯電話了吧。岳子行說的是實話,一回家就關機是多年的習慣。他怕譚璐或別的有染女人亂打電話亂發短信,讓馮箏嗅著味兒。

關機了?怎麽可能呢?哎呀別解釋了,我又沒怪你。大半夜的有女的來電話,擱我這兒八成兒也不接。

你一定是撥錯了。

不能呀。我是從手機裏調號撥打的。

大概幾點?

十點多吧。

岳子行掏出手機,調出通話記錄,發現昨晚十點半確實有個未接來電,正是菜菜的電話。他很納悶,昨晚進家時確實關機了呀,菜菜的電話怎麽撥進來了呢?分析來分析去只有一種可能,那就是在他睡著的時候,馮箏打開了他的手機,至於她為什麽要這樣做,那還用問嗎?

岳子行的心裏立刻烏雲閉日般昏暗下來。馮箏又一次偷看他的手機,使他憤怒和驚惶。他沈著臉在辦公室轉了幾圈,然後下樓來到街上。他想立刻打電話給馮箏,質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做。

人民路兩側高樓對峙,使這條狹窄的街道很象一條深谷,人和車匯成的河流奔騰不息。站在街旁,岳子行宛若迷失在山谷裏,找不到出口。

和譚璐秘密相好了這麽多年,岳子行對馮箏的情感已經麻木了,他平時並不覺得馮箏的信任有多珍貴,可一旦失去還是心有不甘。馮箏懷疑岳子行看似平常,其實觸目驚心。夫妻之間,沒有什麽比信任更甜蜜、更安全、更重要的了。從信任到懷疑,是夫妻關系最可怕的變質。

岳子行有了演出即將結束的感覺。這麽多年,他費盡心機在馮箏和譚璐之間表演,太累了,太苦了,也太厭倦了,曾經無數次地想過要盡快退出這兩頭漏風的舞臺。他曾向譚璐發誓,一定會離開馮箏娶她為妻,可到現在諾言也未能兌現,主要原因就是下不了狠心。在同譚璐重燃愛火之前,岳子行也曾向馮箏發誓,答應愛護她一生。難道,為實現一個諾言,就要背叛另一個諾言嗎?為了一個人笑,就要讓另一個人哭嗎?他糊塗了,為難了,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一切,才能保證三個人都不會受到傷害。無奈之際,他只好得過且過,默默等待,等待奇跡出現,讓三個人都快樂地到達終點。可是,他越來越清楚,奇跡是不會出現的。

岳子行心想,馮箏啊,你他媽居然三番五次地偷看我的手機有。既然你懷疑了,就幹脆來個一查到底,最好查出我和譚璐的秘密,然後大家痛痛快快地攤牌,要死要活都別攔著。可我的手機很幹凈啊,你昨晚肯定很失望吧,要不要我主動向你交代呢?我若是交代了,你會怎樣呢?吵架撕扯哭鬧是難免的吧,那會不會提出離婚呢?如果提了,那就是幫了我一個大忙,省得讓我再前怕狼後怕虎了。再說,離就離吧,誰怕誰啊。

岳子行憤然掏出手機,按了一個快捷鍵,馮箏的手機號立刻跳了出來。只要一撥號,怒火就可以得到宣洩,問題也可能會有答案。可是,他用來按鍵的母指僵硬得如同一段樹枝,明明已經觸到了撥號鍵,卻怎麽也按不下去。

岳子行呆立在城市谷底,有點兒不知所措。

這時他的手機響了,嚇了他一跳。冥冥之中,似是老天安排,來電者竟是馮箏。岳子行如夢方醒,怒氣陡升。

子行,我下午領特特去醫院換藥時,想給他做個腦電圖,你看行嗎?

你想怎樣就怎樣,少來問我。特特做不做都行,你到是一定要做一下,看看腦子有沒有病。

你......你什麽意思?吃火藥啦?

岳子行突然關了手機,想象著馮箏驚愕的表情,覺得痛快之極。他的憤怒和苦惱,都隨著無線電波發射到了馮箏的手機裏,又鉆進她的耳朵和心臟。

很多時候,痛苦就是這樣傳遞的。

馮箏在學校教初二語文,還是兩個班的班主任,待遇不怎麽樣,擔子卻很重。她性格比較柔弱,與人無爭,所以在學校只有幹活的份兒,好事兒很難攤到她頭上。就拿去師大進修來說吧,教導組的人都快輪遍了,她這個老資格還沒著落呢。

不知從什麽時候起,焦慮和憂悶象兩只哈爬狗,總是緊跟在馮箏身後。可能是因為睡眠不好,她的精神比以前差多了,頭腦昏沈,氣色不好,頭發一把把地掉。這當然會影響她的講課質量,顛三倒四,錯誤頻出。有的學生家長聽孩子說了,就寫匿名信反映到了校長那裏。校長找她談話,她肚子裏的苦水倒不出來,心中的委屈又重了幾分。

馮箏是在課間給岳子行打電話的。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發火,委屈得直想哭,可馬上就要上課了,只好強忍眼淚。工作是最好的解脫方式,一堂課下來,她感覺已經好多了。岳子行這樣對她已不是一次兩次,也不是一年兩年,她早已習慣了,習慣委屈地忍受。馮箏曾把忍受委屈當成愛情的一部分,以為愛就是包容,包容就是愛。然而,一切都在變化。馮箏在忍受岳子行感情變化的同時,驚異地發現自己也在改變。她的包容心減退了,對委屈不再甘心。失望和愁怨象一張網,時常將她困在中央,從前她是逆來順受,現在卻好想將網沖破,出去尋找過去的歡樂。

開飯時間已過,別的老師都去熱飯間拿飯了,辦公室裏靜悄悄的。學校沒有食堂,教職工都是自己帶飯,中午熱著吃。馮箏沒心思吃飯,耳邊老是回蕩著岳子行的毒聲惡語。她感覺眼睛發緊,腦袋發昏,就伏在桌子上假寐。下午她還有兩堂課,不瞇一會兒不行。

手機滴滴響了兩聲,是高老師的短信:中午不拿飯了?高老師教初二數學,比馮箏大一歲,平日和她很談得來,關系比一般同事近一些。她納悶兒,這家夥怎麽知道我沒去拿飯?她給高老師回短信:不想吃,謝謝你。

不大一會兒,高老師把馮箏的飯盒送來了。馮箏雖覺得高老師的熱心稍顯過分,可心頭還是一熱,正要道謝,幾個老師拿著飯盒回到了辦公室。有人說,喲,高老師給馮老師送飯來了,啥時也給咱送一回呀。高老師幹笑兩聲,慌忙跑了出去。

馮箏把飯盒放在一旁,繼續趴在桌子上休息。老師們邊吃飯邊聊著正在熱播的電視連續劇,都是婚外情的故事。馮箏覺得他們在影射自己和高老師,越想越氣,幹脆走出辦公室來到外面草坪邊。綠草如茵,陽光燦爛,不少沒去吃飯的學生在操場上歡快地玩鬧。望著無憂無慮的少男少女們,她深切地感到歲月是多麽蠻橫,那麽快地擄走了她的青春和快樂,似乎永遠都不會歸還。

高老師影子一樣跟了過來。馮箏怕人家說閑話,想馬上離開,可又不好傷他的面子,只好傻傻地站在那裏。

高老師關心地說,小馮你怎麽了?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兒給我說說。

馮箏笑笑說,沒什麽啊,我這不是挺好嗎?

騙誰呀,總生悶氣不好,時間長了會得病的。這樣吧,下午你後兩堂沒課,我請你去跳舞,散散心。

真的沒事兒,我不會跳舞,也不想跳。

不會跳我教你啊,跳舞挺好的,聽聽音樂,散散心,還鍛煉身體,跳過你就知道了,到時候還怕你上癮呢。

馮箏說,以後有空再說吧,快上課了,我得準備一下。說完轉身就走。高老師跟在後面說,算你答應了啊,到時可別不認帳。馮箏好象沒聽見,一邊用手梳理著耳畔的頭發,一邊步履如飛。

馮箏上完兩節課,就去幼兒園接了特特,帶他去醫院換藥。特特頭上的傷口愈合很快,醫生說不用做腦電圖,馮箏終於放了心。她在回家的路上買了菜,回到家中開始做飯。接孩子、買菜、做飯是她的下班三步曲,除了周末一天都不能跑調。原來岳子行也接孩子,也買菜做飯,後來一天比一天懶,成了甩手掌櫃。馮箏對岳子行不幹家務活沒多大意見。他接孩子總是誤點,有時還忘了;他不會挑菜,也不講價,所以老花冤枉錢把破爛貨買回家;他做飯費水費油費料,還不好吃。現在他什麽都不幹,馮箏一個人操持家務倒覺得清爽順手,也少生很多閑氣,雖然累點兒,卻也沒什麽。

岳子行回來了,進門就黑著臉,一言不發。他上午在電話裏罵人,馮箏一口氣窩到現在,心想我還沒喪臉呢,你倒擺出吃人的架勢,好,你不說話我也不說話,你繃臉我也繃臉,看你能咋樣。

從吃飯到特特睡下的三四個小時裏,夫妻倆沒說一句話,完全是那種冷戰的陣勢。馮箏害怕冷戰,一冷戰家裏就成了冰窟,心也成了冰疙瘩,那滋味比挨罵挨打還痛苦。上次冷戰才剛剛過去幾天,今天又不明不白地弄成這樣,氣得馮箏直想哭。

馮箏做完晚間的最後一項家務,打開電視心不在焉地看著。岳子行在打電腦游戲,見馮箏進了客廳,就故意出手很重,把鍵盤砸得山響。馮箏昨晚偷看他的手機,他在撒氣,在洩憤,在示威。他本想一進家就質問馮箏為什麽要那樣做,可他一看到在廳裏玩耍的特特,就忍住了。馮箏提醒過他,不能當著孩子吵架。他也不想嚇著孩子,不想看見孩子驚恐茫然的眼睛。但他知道,這一架是非吵不可的。

馮箏實在受不了岳子行打電游時弄出的誇張噪音,就關掉電視回臥室,關臥室門時,她忽然來了邪火,手下用了狠力,只聽門砰的一聲,震得屋墻都顫抖起來。馮箏嚇了一跳,驚異自己竟摔了門,也害怕岳子行就此向她發難。

果然,馮箏立刻聽到廳裏電腦椅響了一下,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,然後門被撞開了,岳子行沖了進來。他重重地關上門,一把掀亮燈,陰沈沈地說,馮箏,你到底想幹什麽?

馮箏怔望著岳子行,雙手和嘴唇都在微微顫動,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。她以前見過岳子行這副模樣,有一次他逼上來的時候,甚至還用手指點著她的鼻子,當時她沒怕,她知道他不會打她。可她現在怕了,不是怕岳子行動手,而是怕他的臉。丈夫的臉狂怒和兇狠,已經見不到一絲柔情。對於一個妻子,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可怕的嗎?

你到底想幹什麽?岳子行又在逼問。

馮箏疑惑地盯住岳子行,半句話也說不出來。眼前這個男人是岳子行嗎?是我的愛人嗎?是特特的爸爸嗎?如果是,他為什麽這樣陌生?為什麽如此對我?如果不是,那麽他又是誰?他想要怎樣?

岳子行擡高嗓門說,馮箏你怎麽啞巴了?害怕了吧,背地搞小動作時怎麽不害怕呢?

馮箏被激怒了,終於反擊道,岳子行你今天把話說清楚,我背地搞什麽小動作了?心裏面在想,原來是這麽回事兒,可我搞沒搞什麽小動作呀,難道有人說我和高老師的閑話了?

什麽小動作我就不說了,說出來沒意思,傷感情,你自己好好想想吧。

你怕傷感情?你懂什麽叫感情嗎?我傷我傷得還少嗎?

岳子行楞了一下,眼神中有捉摸不透的東西一閃即逝。

馮箏擺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勢說,你怎麽也啞巴了?你今天上午莫名其妙地罵人,晚上又是這個樣子,我也正想問問你到底想幹什麽呢。你說我背地搞小動作,我一時想不起來,想起來我會告訴你。但我現在可以問心無愧地說,我沒搞什麽對不起你岳子行的小動作,就算搞了,也是逼的。

馮箏還想說什麽,嘴巴張了幾下,話沒出來,眼淚卻下來了。

馮箏的強硬出乎岳子行的預料。他無比震怒,剛想要將其揭穿,忽見她淚雨滂沱,囂張氣焰頓時收斂。他氣鼓鼓地咬著嘴唇,悶聲開門出去,又轟然將門帶上。

在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裏,夫妻倆臥室的門被摔了三次,聲音象三聲爆炸。

馮箏靠在門邊無聲地哭著。她想起小時候哭時,媽媽總說,哭,哭,你就知道哭,除了哭你還能幹什麽?如今她的孩子都這麽大了,她似乎還是老樣子,除了哭還能幹什麽呢?

寂寞、委屈、憂傷的時候,馮箏總是回想過去快樂的日子。回憶雖是一方良藥,可以填充空虛驅趕哀愁,可用的次數太多就不靈了。馮箏不明白,為什麽快樂總是那麽短暫,為什麽短暫的快樂過後,漫長的痛苦會接踵而至。她想,人大概和魚兒一樣,快樂就是誘餌,咬鉤的瞬間是愉悅的,而代價卻無比慘重。所以她覺得自己就是一條魚兒,雖然不知道岳子行到底是不是命運拋給她的誘餌,但吞下以後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
馮箏是在大四上半學期遇到岳子行的。那年秋天,她在學校招待所勤工儉學當樓層服務員,每周值三個夜班。岳子行和另外幾個一同進修的同事就在馮箏的學校上課,住在學校招待所,正好是馮箏負責的樓層。馮箏對岳子行很有好感,因為他從不光著膀子穿著褲衩在走廊裏亂竄,從不象別人那樣到她的值班臺前色迷迷地窮聊。岳子行對她一直都很客氣,每次買來水果或小吃都給她分一點兒。她開始註意他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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